在通往易州城的另一条小路附近,一身玄衣立于山丘的封顶。
在她身后是一片即将被灰烬埋葬的城寨,在火焰焚烧之下的断瓦褪去了周遭的深沉的青色,而流露出更加晦涩的黑暗,这样的黑暗没有将玄衣淹没,却衬得那身玄衣更加孤寂。
她站在那里,目光中好像空无一物,只有面前的飞灰。
刀宗宗主的传人今年只有十六岁,修为却已臻至破障境的顶峰,进境比江如意当年更甚。她六岁持刀,腰间悬刀两年,八岁引气入体,九岁于刀宗悬天殿取圣血结天道华台,两年后华台圆满,修为不高者以气观之甚至会被刀意刺伤,十三岁那年华台饮血成地,刀意高悬成天,步入自锁,而今距离破障而去,仅有一步之遥。
陈欢欢从未觉得在修行中遇见过阻挡,如果有,那大概早已被霸道无匹的刀意碾碎,如同坠入大海的飞鸟,再起不能。
她只管出刀,刀能斩断一切心中不平事,是比天还大的道理。
所以所谓破障,若无障,谈何破呢?
她这样想着,以为自己会成就刀宗有史以来最早的化地。
然而就在昨夜,障来了。
刀宗占据着吞龙海周遭最大的一片山脉,在闻剑大会之时,会派出弟子对易州城附近的治安照拂一二。
陈欢欢对这件事本无兴趣,只是恰巧她要下山一趟,也便随手灭掉了易州城周遭最大的土匪城寨。
她用灵气洗净刀上的血,重新将那把刀归入腰间鞘中,推开了城寨最深处的那扇门。
门之后是一个悬在房梁下吊死的女子,床上是四个没了呼吸的孩子,脖子上的切口整齐划一。
这座城寨的寨主从孤身一人起,不断经营到如今的地步,所凭借唯有刀下累累亡魂,他的夫人是被掳掠而来,理应对他恨之入骨。
怎么会错呢?
但他们确实死在了自己的面前。
那个女子和他的孩子,他们本能有更好的结果,却偏偏那样死在自己的面前。
陈欢欢觉得有什么东西错了。
是刀错了?还是意错了?
她不知道。
她能做的只是把刀归鞘,直到她悟了。
城寨在等待火光,既然不应该存在,那么唯一可以期盼的只有消失。
陈欢欢在等待黑暗,不知是黑暗将她吞噬,还是她将黑暗也斩断。
不管如何,在这之后,从四方云集而来的人总归是安全了不少。
所以说陈唤京的运气确实有些不好,周围的土匪只剩大猫小猫三两只,偏偏让他遇见了。
或者说,让他们遇见了。
薛依见陈唤京仍没有开口,于是向他问道:
“这位……少侠或许也是来参加闻剑大会的吗?”
“是。”
陈唤京仿佛惜字如金。其实他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要如何先开口,却在正准备抢占先机时发现先机已失。
死机了。
“能冒昧……”
“不冒昧。“
在少女话音未落之际,陈唤京已经如风般钻进车厢。
“我不介意与阁下共处一室。“
少女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幻,仿佛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尴尬气氛,周遭落脚停歇的鸟装作不经意地飞走,翅膀扑腾几下之后消失在了繁茂的枝叶中。
她很有礼貌地敲了敲厢房的窗子,很有礼貌地看向探出来的那颗头,很有礼貌地按捺住身后攥成拳头的手。
“那个……我的意思是,能劳烦少侠驾车前往吗?我并不介意与少侠共处一室,只是指望这匹马自己跑到易州城,或许有些困难。“
看着少女脸上标准的假笑和一张银票,陈唤京漫不经心地接过,在看不见的角落将银票以极快的速度揣进口袋,而后不紧不慢开口道:
“若是我能在车厢里驾车,许多问题便能迎刃而解了。“
少女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遗憾,心想对对对,可惜你不能。
陈唤京轻轻甩动手中的银票。
一两银子在易州城的商铺中,应该能买下几只烧鸡,如果你让那匹马带我们去易州城,我就分你十两。
狐狸听见了这句话,它看向那张银票,上面的数字是一百。
好多,好多烧鸡!
它飞快地窜了出去,在马背上翻滚一阵之后,人模人样地用爪子抓住缰绳。
在听到它的命令之后,那匹马竟真的在路上走了起来,马车平稳地向前驶去,只给人留下笔直的车辙印记,和被风卷入眼中的沙尘。
薛依觉得眼前的场景无比和谐,在繁茂森林的怀抱之中,有一条蜿蜒的小路,路上有一匹徐行的马,一架平稳的车,雪白的车夫和很像穷酸书生的剑客作伴,前往人间所有剑的云集之处。
任何一个美好的画面都需要一个旁观者,薛依正是这个旁观着,她痴痴地凝望着这浑然若天成的画面,直到那辆车消失在她目光的尽头,像是乘着一缕幽谷中的风,去往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。
她很快乐,连她的剑都感受到了这股欢乐的情感,轻轻颤抖着,发出动听的剑吟。
那辆车回来之后,陈唤京从车厢内缓步而下,本欲询问少女,看她所见所感是不是与自己心中所想一致。但他在看到那把已经出鞘并被紧紧握着的剑时,还是打消了想法。
薛依把剑握的很紧,眼神紧紧盯着陈唤京。
陈唤京仿佛不知道刚才自己曾被当成了贼。
而且是极其嚣张跋扈,当面行窃的贼。
“如你所见,这只狐狸是驾车的好手,所以你我大可放心,它会把我们的天赋带到易州城。“
薛依仍然不说话,只是把剑重重地收入鞘中,撇过头去。
陈唤京上次见到这般娇憨的少女姿态是在一百多年前了,那时的季连璧同样是豆蔻年华,只是腿更长些,胸怀也更加宽广。
他虽然忘记了很多东西,但实在记得,要如何应对。
“如果姑娘介意的话,在下还有一个办法。“
薛依转过头来看着他,目光中没有多少敌意,倒是有些好奇之类的,危险的情绪。
陈唤京把银票对折:
“五十两银子,够不够雇一辆前往易州城的马车。“
“绰绰有余。“
少女颇有些神气地微扬起头,模样说不出的娇俏可爱。
“那小姐是否愿意,成为我的马夫呢?“
薛依有些愣神,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,还是因为刚才悟那一剑太过伤神,以至于都出现了幻觉。
狐狸有些着急,它一溜烟从马上跑下厢房,转而跳到陈唤京的肩上,嘤嘤叫着,控诉着自己受到的不公平待遇。
陈唤京轻轻牵起少女的手,再次问道:
“小姐是否愿意,成为我的马夫呢。“
薛依又愣住了。
几个呼吸之后她才慌张地将手抽出,双颊之上浮现出隐隐红霞。
“谁,谁要做你的马夫了……”
说完这句话之后,她如一只狐狸般钻进车厢,动作之连贯让陈唤京肩膀上那团雪都有些自愧不如。
真正的狐狸耳朵轻轻竖起,它提醒自己要警惕起来,提防被假狐狸把工作抢走。
这具身体的年龄是十三岁,从此世来说,这样的行为并不能算是伏枥之牛尚取初生嫩草。
他走近车厢,暗骂自己真不要脸。
车厢内的少女低头,懊悔自己刚才没有多愣一会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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